這是自陸潛長大以後，第一次和炎離對視，炎離赤色的眼眸就像是血色的琉璃珠，閃動得暴戾和陰冷的光。陸潛抱著雙腿坐在地上，只是看了一眼，便畏懼轉回了視線。

炎離強大的氣焰讓陸潛不敢靠近，他很想逃離，逃離這個渾身上下寫著危險的男人，可是雙腿卻癱在地上，軟得站不起身來。

炎離只是恍然間掃了陸潛一眼，根本無暇顧及他，一臉慌亂地沖到了重傷的齊少清面前，那種惶恐無措的眼神，是自陸潛認識他以來，從未見過的。

“齊少清！”

炎離一把將血流不止的齊少清摟在懷裏，焦急地叫著他的名字。

齊少清心口中了一刀，根本就是回天乏術，但此刻，他卻顯得很安詳，很平靜，甚至微微彎起了嘴角，沖炎離笑道：“你來了，沒想到還能見你最後一面。”

“不要這樣說！”炎離止住了他的話，他不想聽到什麽最後一面的話，立即擡手運用真氣從齊少清的心口渡了進去。

可是不過須臾，齊少清卻一把抓住炎離的手，苦笑著搖頭，聲音喑啞，語氣無力地說：“不必白費力氣，我知道......我也就到這兒了。”他自己的身體他最清楚，在內力全無的情況下，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。

炎離卻慌了，皺緊了眉頭，反握住了他修長骨瘦的手。“不會的。你我之前還未分出勝負呢！你怎麽能死？”

齊少清卻沒有想到炎離還能說出這種自欺欺人的話，忽又自嘲地笑了一聲。“你覺得，我還能與你一戰嗎？你贏了炎離......這次，是你贏了。恭喜你......”

“齊少清，我不許你這樣說，你要好起來，在與我戰個一百個回合。”此時的炎離卻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，他極力地搖頭反駁道，他什麽都不想聽，他不相信，他甚至覺得齊少清只不過是在撒謊騙他。

“你這人......真是固執.......”齊少清淡淡地笑著，那種笑容就像是快要雕落的花，淒清而病美。“我明明......差點將你害死，你就不恨我嗎？”齊少清的語氣愈發虛弱，好幾次都是強忍著心口的痛楚，才將那些字一個個地從嘴裏吐出來。每說一句，就喘個不停，額頭上細汗滿滿，看著令人心疼不已。

“我怎麽不恨，可是你這人，連報仇的機會都不給我！你怎麽可以就這麽走！”炎離說著說著將他的手又握緊了些，他那雙赤色眼眸裏竟然出現了淚光。

“呵呵......”齊少清低聲笑了起來，聽到炎離這樣說，心裏卻莫名的欣喜。他要是真的恨，也不會來找他。齊少清覺得是自己是一個任性而我行我素的人，就拿炎離來說，他從未給過炎離一絲一毫的機會。

意識到，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，齊少清知道時間不多，他有些話還未交代完，他緩緩地將手從炎離的手心裏抽出來，從衣襟之中，摸出了一個泥土做的小兔子，那是上一次陸潛親手捏的。

小兔子被他這麽一握，已沾上了血跡，齊少清將那兔子塞到了炎離的手心中，就像是交代遺言一般，痛苦而又鄭重地說：“我對不起那孩子......對不起陸家。炎離，答應我......幫我好好照顧他。”

“別說了，齊少清，你起來，你自己欠下的債，你自己去還！”炎離卻眼眶一紅，固執地搖頭。他不想讓齊少清死，只好說些氣話刺激那個人，但是炎離還是沒有松開那只兔子，像個什麽寶貝一般小心地包裹在手心。

他看著齊少清手心殘留的血跡蹭到他的指節上，感受著這個人身體裏的最後一絲溫度。

忽然的，齊少清揪著他衣袖的手，慢慢地滑落，最後癱在了地面上。

懷裏的人，最終歪過臉去，徹底閉上了眼，表情平靜而安詳，像是脫離的痛苦，輕松的離開了人世。

陸潛坐在不遠處，抱著臂膀瞪大了眼睛，眼神頓時空洞了下去，心口一陣鈍痛，就像是生命中最後一束光，消失了。

炎離的心徹底掉到了谷底，如同一潭死水一般，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。

他顫著手探了探齊少清的鼻息，再也沒有溫熱的氣息呼出，在他懷裏躺著的齊少清，已經死了......

愧疚、憤恨、懊悔，哀傷，種種不同的情緒一齊竄上了心間，讓炎離近乎癲狂，他幾乎是如同野獸一般，使勁兒地叫喊著齊少清的名字，一遍一遍地搖著他的身體。

可是那個人沒有回應，他的嘴角微微揚起，一如生前那般溫和。

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般從炎離赤色的眼睛裏滾落，低落在齊少清的面龐，陸潛已經分不清那到底是炎離的眼淚，還是齊少清的。

他只知道，那天的炎離，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，他抱著齊少清漸漸冰冷的身軀，坐了好久好久，直到月亮隱去在天際，日光緩緩從天邊暈染開來，清晨的第一聲鳥鳴從周遭的樹林裏傳出來。

幾個摘星閣的教眾找來過來，他們見到炎離抱著齊少清的屍體形同木頭人一般，嚇得紛紛跪地，焦急道：“屬下來遲，請君座贖罪。”

炎離沒有說話，只是幽幽轉頭看向陸潛，陸潛冷不防被他一瞪，害怕地向後退了退，像是在躲避什麽可怕的邪魔。

炎離將齊少清的屍體交給了自己的屬下，站起身緩緩向陸潛走了過來。

赤色的瞳孔閃動著邪靈一般詭異的光，陸潛禁不住渾身發抖，弱弱地低下頭去。原本就已經瘋癲的他，更是受不得一丁點刺激。

察覺到陸潛的異樣，炎離難得地皺起了眉頭，看了一眼手裏兔子，泥土上還沾著齊少清的血跡。

就像是一個寄托和使命一般，令炎離不得不去重視陸潛。

他畢竟是陸子墨的兒子.......炎離一想起了陸家的慘劇，不禁又對陸潛心生愧疚，可是一想到齊少清是為了救他而死，心裏又矛盾重重，難以平息恨意和怒火。

“將這個孩子，帶回摘星閣。”炎離對著身後的屬下吩咐道。

屬下們聽後皆是一臉驚訝，看向陸潛的眼神越發詭異，君座為何要救這麽一個瘋瘋癲癲的孩子？

不過聖君的命令不容質疑，屬下們皆是抱拳點頭。“謹遵法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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